“魚兒魚兒…”

身後傳來他慌慌張張的呼喊。

我腳下不停，猶自懊惱。

這個花妖實在可惡，變著法的欺負我。要不索性趕了出去？

不行不行，他也沒有傷過生靈，若是被那些利欲熏心的仙君捉去，搶了元丹，豈不是我造下的孽？

呃？怎麽沒聲了？

狐疑的回頭，卻見園子裏空無一人，只餘一地白花。

“煦？”

我遲疑的喊。

沒有回應。

怪了，莫不是說了幾句，真就氣跑了？

日光下，一片白花晃得我睜不開眼。

說起來，這又是什麽花？

蔥翠的莖葉，鮮綠的仿若上好的翡翠，瓷般潔凈的花瓣纖塵不染，仙界聖物般高潔靈秀。

正想拈起細細端詳，眼前一抹瑩白卻晃去了我的心神。

珠子？

怎麽會浮在這片花中？

指尖還未觸到那粒小圓珠，它卻當先朝我飛來，滴溜溜轉了一圈，落進我掌心。

這珠子，如承托它的花瓣一般，毫無煙火之氣，純凈如同仙物。

“元丹？”

我低呼。莫非…

“是我的元丹。”

一個聲音幽幽的飄來。

“這些忘生花，是我的原身。”

長指拈起一朵，放進我手心。

本想再發作一番，見了他的神色後卻心驚不已。

“煦，你的臉怎麽如此蒼白？是不是又受傷了？”

他點頭，指指心口，“疼。”

明知他又在胡言亂語，我還是急忙想要查看。

蒼白的臉上有了笑意，他將我的手按在胸口，“騙你的。元丹不在體內，一時半刻有些虛晃罷了。”

我瞪他，卻又不敢退開。眼前的他，臉色慘白，向來紅潤的唇瓣都失了血色。

“魚兒，元丹裏有我全部的精氣。”頓了頓，又吃力的說道，“你若是不想留我，便留下這珠子，會添三千年的修行。”

“我自會修行，要你這珠子做什麽。”我恨恨的道。

“你不要，可有許多人想要呢。”他低低的笑，將我的手拉到唇邊，親了又親，“不過，眼下你要趕我走，我也沒什麽可送與你，這珠子你既然不要，我就將它打碎，省的那些人惦記。”

“你瘋了？”我驚慌的將珠子一把握住，“元丹若是碎了，你還能活麽？”

“你都不要我了，還管我死活做什麽。”將我拉近，漆黑的眸子迷蒙的幾欲將我吞沒，“我就是沒了元丹，活的形如廢人，也與你無關了。”

“我不準！”

待話音落下，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麽。

一陣驚惶，雙頰燙的如同火燎。

如果煦不在了，那，那我又該如何？

回到從前的日子麽？

無喜無憂，無欲無求。

心下一驚。

從何時開始，身邊無人時，我會覺得寂寞，而被他擁入懷中時，卻會歡喜到想要飛起？

“哦，魚兒不準什麽？”

眼前的人似乎越來越虛弱，一個句子都要喘上許久。

“不準我碎了這元丹麽？你想親自動手？”

“我，我…”

我驚慌失措的將珠子遞到他唇邊，“快，快吞下去。”

他垂眸，頭一偏，似是昏過去了。

“煦，你醒醒！是魚兒錯了，魚兒再也不趕你走了，千萬別死啊。”

我啜泣著，試著將珠子塞進他口中，孰料他卻牙關緊咬，絲毫不見松動。

對了！

瑤珠，我不是有瑤珠麽？

可使枯骨生肉，死人還陽的。

可是，可是煦只是失了精氣昏過去了，魂魄都還在的…

怎麽辦，怎麽辦…

他的身子僵直的平躺在地，鼻尖只有出氣沒有進氣。

我握著珠子，湊近他的面龐。

臉色慘白的嚇人，那對笑意滿滿的眸子閉合著，已映不出我的影子。

我慌了。

元丹不能碎，瑤珠卻可以。只要將瑤珠化開，將真氣灌入他的身體，他應該就會醒了吧…

不知何時，咒術已從口中逸出。

元丹若是碎了，我就會永遠的失去你，可是瑤珠碎了，卻能入你的身，換你的命，值得的…

沒有了你，我要這許多的神力又有何用…

一抹溫熱撫過我的眼睛。

煦？

“你醒了？”我錯愕的看著他的長指落在我的眼角。

可是，我還沒有念完訣，瑤珠也還在我體內…

他輕嘆，墨色的眸子滿是憐惜，“傻魚兒，救人，不一定要傷害自己。”

說著，將珠子送入我的口中。

然後，冰涼的唇瓣覆了上來。

腦中一片空白。

元丹沒有碎…

瑤珠也沒有化掉…

為什麽他已經醒了？

還有，現下又是怎麽回事？

“唔…以半偶！”（作者同傳：555，你騙我！）

我一控訴，反被鉆了空子。

他低笑，舌尖輕點，於是口中一陣酥麻，那珠子卻早已不知去向。

“唔…棒哭偶！”（作者望天：555，放開我！）

好，好大的力氣！

想要抽身，雙手卻被扣住反背在身後。

想要偏頭，卻被他的大掌定的更緊。

柔軟的唇，潤濕的舌，濃郁的香氣。

一寸寸細致的描摹著唇形，一回回挑釁的啃噬輕咬，不知餮足。

我閉上眼。

明知你是妖，明知沒了元丹你也不會輕易死去，可是，我還是慌了手腳。

只要你平安無事，只要你能睜開眼重新對我笑，哪怕騙我千回萬回，我也不在乎了。

交纏的氣息，無限的沈淪。

“魚兒？”

他有些慌了，親親我的眼角，“你哭了？”

淚水立刻洶湧而下。

煦手忙腳亂的替我擦臉，一邊忍不住又來親我，“方才，弄痛你了？”

我推開他的手，哭的稀裏嘩啦。

“我以為，我真的以為，你沒救了…我還想著，把瑤珠化了救你，誰知，誰知…”

於是沒出息的又被撈進他懷裏。

“嚇著你了。”耳邊被小小的咬了一下。

我擡眼怒瞪。

他笑的像個偷腥的貓兒。

“煦，沒了元丹，你真的會死麽？”

我悶悶的問。

他勾著我的鬢發，看它們柔柔的繞上他的指，然後送到唇邊，輕道：“不會死，但會生不如死。”

見我又開始瞪他，笑著捏我的鼻子，“你方才也見著了，空有形神，卻虛軟無力。”

我應了聲，又好奇道：“若是重新修煉得多少年？”

他搖頭，“元丹與我是一體，元丹若滅了，我便消亡。更無重新修煉的說法。”

說著又側身將臉埋進我的頸窩，“不說這些了，我要住你的屋，你究竟答不答應？”

暖暖的香氣順著他的長發撩撥著我的鼻尖。

我微笑著撩起一縷發絲，看它流連在我的指間，半晌，緩緩道：“好。待我屋裏的江離花全謝了，就是你入內之時。”

他欣喜：“當真？”

我只是微笑。

因為，忘生湖中的花朵，都是常開不謝的。

煦，你要記得，仙子，也是會捉弄人的。

後來，又如何了呢？

“魚兒！魚兒！”

一股大力搖晃著我的身子。

好疼…快被搖的散架了…

“輕些，輕些…”我費力的低喃。

溫熱的氣息一直在耳邊徘徊，癢癢的，叫人忍不住想要推開。

好想睡…

“魚兒？你醒了？”

眼前卻是一臉焦急的沈泠，叫我醒來，緊蹙的眉心驟然舒開，捧著我的臉上下仔細瞧著。

“兄長…”

不是在忘生湖邊的小屋處麽？不是在煦的懷裏麽？

我有些失神的看著眼前漆黑的林子，又將視線轉回沈泠臉上。

“煦呢？”

“你說什麽？”

沈泠的手指驀地僵住。

我茫然的推開他的手，起身打量。

煦呢？

他在哪？

呆呆的撫著唇，上面，仿佛還有他的餘溫。

可是，他的面容，為何如此模糊…

煦…

“魚兒，你清醒點！”

身子被猛地掰回，幾乎撞進沈泠的胸口。

“你是不是被魘住了？”

耳邊是沈泠氣急敗壞的咆哮，眼前則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密林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怪異的濃香。

對了，我方才，是被那個化成晏嵐的妖物給困住了。

後來，後來…

我張大眼，一把抓住沈泠的胳膊，“兄長，瑤珠！我方才開啟瑤珠了！”

“我都看見了。你與那妖物大戰時，我恰好趕到。”

不意外的看見沈泠的臉色陰沈了下來，瞪著我的眸子已將我切了無數遍。

這一瞪，我的神魂全都歸位，那亦真亦幻的湖邊小屋與俊雅男子也全數煙消雲散。

“兄長…”

訕笑著松開他的胳膊，退開數步，“兄長來的果然及時。”

“我當你是如何的威風八面，前一刻動用瑤珠的神力滅了那妖物，後一刻就癱倒在地，若非我及時趕到，莫說瑤珠，連你的小命也被那白衣女鬼取了去。”

沈泠越說越惱火，噌噌幾步上前，一把捏住我的手，沈聲捏訣。

轉眼間，二人的腕間多了一束銀絲，兩頭各一個同心結的形狀，月色一過，便微微的泛出光芒。

“哎？哎哎？”

不是吧！

我撥弄著那道看似單薄，實則綿密無比的銀絲，小聲哀求，“兄長…”

沈泠好整以暇的冷哼，“兩條路，任君選擇。一，與我一同回山，接受師父的處置；二，從此系上這攬心結，也省的你再四處惹事。”

見我躊躇，又補上一句，“不經報備，深夜外出，這是大過，輕則杖責，重則逐出師門。”

腦袋裏嗡的一聲。

有，有這麽嚴重麽…

“可是，可是…”我欲哭無淚，小聲支吾道，“這攬心結，不是用在夫婦間的麽？”

師祖有次提過這攬心結的由來。據說上古時候，有個仙君愛上了一名女子，只是這名女子對仙君卻並未傾心，於是仙君連哄帶騙的讓女子系上了這個攬心結，用這個攬心結束縛了女子的自由。起初這女子想必多有怨言，好在日久天長，也為仙君的真情感動，於是成就一段良緣。

且不討論這故事的真偽，只是不知這仙君與青連派又是什麽淵源，為何青連派會有這種法術啊~~~

一個眼刀飛來，我立刻噤聲。

“快些決定。”

我哀哀的垂頭，嚅囁著不應聲。

沈泠手一揚，銀絲消失，只餘下兩個同心結在我與他的腕處晃動。

“有了它，縱使天涯海角，我都能尋你回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唉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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